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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三张照片吓破胆


阿勒楚喀的副都统叫德清阿,今年56岁,是个宗室,隶属正蓝旗。他这一支祖上是努尔哈赤的异母弟穆尔哈齐,严格的说,并不是爱新觉罗家的嫡系。

        德清阿之所以会下令24屯的百姓入城协防,坚壁清野,是因为伯都讷城那边发出了代表五千敌军来袭的“四烽四炮”信号。

        清军的很多制度都继承自明代,而明代自成化二年就明确规定了烽火台的报警信号类型,后来曾广泛使用于辽东和长城沿线。所谓“四烽”,就是四道烟柱;“四炮”自然就是四声号炮。

        从伯都讷到阿勒楚喀,清军在沿江设有十三处卡伦哨站,每天都要会哨换签,互相稽查,所以一旦发现烽火示警,几百里路不出一个时辰就能传过去。

        面对突然出现的大批北海军,从副都统德清阿到下面的很多甲兵都被吓坏了。要知道他们中有人一多半都曾在宁古塔和吉林乌拉前线呆过,不少人还是“炮弹休克症”患者。

        当然了,本时空这个名词还没有被人提出。不过由于北海军每次大战必是通过铺天盖地的炮火蹂躏对手,所以罹患此病的人不在少数;相比于清军,沙俄帝国那边更是深有体会。

        无论是庆桂还是福康安,他们一开始都以为这些披甲兵是被北海军的炮火吓破了胆,到后方换防休养几天就会好;谁知有些人的病情不仅没有减轻,反而愈发严重,甚至出现了失聪、失声、失明、瘫痪以及精神崩溃的症状。为了查清并治疗这种因“怯战”而造成的群体性怪病,乾隆当时特意派了太医院的人带着大批药物前往吉林乌拉,对发病的士兵进行治疗。

        话说中医里的精神病学理论之渊源,始于《黄帝内经》,一般是用癫、狂二字来表述。治疗的手段大都从化痰清火入手,比如在元代创制的“礞石滚痰丸”,就是用大黄清火,黄芩清肺,礞石化痰,沉香疏导。

        不是癫狂么?来,先吃80粒再说,不行就再来80粒.

        尽管大规模的药物治疗起到了一定的效果,但是吧,只要北海军的大炮一开,立刻白瞎。当时福康安深恐这些人留在吉林乌拉会影响士气,于是便将他们遣送或是调回了后方的盛京、阿勒楚喀和伯都讷等地。打仗不行,守粮仓、监管回屯旗丁总可以吧。

        得亏北海军这些年没有从三姓城顺着松花江发起进攻,这才让阿勒楚喀和伯都讷两个辖区过了一段舒心日子。由于头几年专心对付沙俄导致东北地区兵力不足,北海军参谋部将三姓城西部的防线设置在了玛延河跟松花江的交汇处,并在那里修建了一处兵站。

        接到烽火报警后,德清阿迅速召集手下的协领、佐领和水营参领来衙署议事。谁知当听说北海军要来了,大伙这两年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精神病又爆发了。瑟瑟发抖的有之,呵呵傻笑的有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有之,甚至还有人突然浑身抽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德清阿这才知道自己手下都是什么德性,要是叫这些人去跟北海军打,准保一照面就得抱头跪地投降

        问题是,好吧,问题又来了别人投降还好说,家小都在本地,德清阿可是宗室,一大家子人都在京城;他要是降了北海军,消息传回去准保会祸及家人。就乾隆那尿性,连至亲的嫡系都不讲情面,其他远枝皇亲们更是得不到半点优待!

        德清阿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回到后宅便不停的抽着烟想退路。打是别指望了,那么剩下的选项也不多了。

        逃跑?就算能逃到吉林乌拉也落不了好!自杀?他还没活够呢,再说身边如花似玉的小妾和万贯家财实在舍不得啊!

        这位辗转反侧了一夜,直到天色发亮才睡下,谁知才迷瞪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小妾给叫醒了。

        原来一大清早,负责给署衙开门的戈什哈在大门内的地上发现了一封信,想必是夜里有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他好奇捡起来一看,顿时被吓得面无人色,连门都顾不得开了,着急忙慌的去了后宅报信。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信封上用毛笔写着触目惊心的三个字——北海军。

        接到手下人的禀报,德清阿瞬间就出了一身的白毛汗,第一反应就是城内有北海贼的奸细。他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发现里面除了信纸,还有几张比巴掌略微大点的“硬纸片”。

        德清阿好奇的取出来,触手一摸,感觉质地有些怪异,谁料定睛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手一哆嗦,“硬纸片”便散落在了地上。一旁侍立的婢女见状,急忙上前俯身去捡。

        “别动!”

        还不等德清阿出言阻止,婢女已经俯身捡起了一张,顺手就翻过来瞅了一眼.

        “啊~~~!”

        女人随即发出了一声尖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硬纸片”从她的手里飘然落地,只不过这一次是正面朝上。

        只见在那上面,胸前挂着写有名字木牌的都尔嘉被吊在一根绳索上,双眼紧闭,面带紫赤色,唇口发黑,显然已经是死了。死人德清阿不是没见过,问题是被吊死的宗室他还是头一次见。而且那“硬纸片”上的画面清晰程度他平生从未见过,任是丹青妙手也难描绘的如此细致,让人如同身临其境。

        正在里屋呆着的小妾闻声刚掀门帘,就听德清阿怒吼道:“回屋呆着!不许出来!”

        屋里屋外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副都统大人这是怎么了。德清阿叹了口气,俯身将地上的“硬纸片”一一捡起,如同烫手山芋般的扣着丢在了桌子上,随后才让外面的人进来,将受到惊吓的婢女带下去,他不忘嘱咐管家,看好那婢女以防止乱嚼舌头。等人都退下了,德清阿这才伸出颤抖的手,取过信看了起来。

        “北海军南下部队指挥官李睿正告阿勒楚喀、呼兰、拉林、双城堡守军:

        此次春季攻势,意在一举收复嫩江及松花江沿河各地,我军出动作战部队万人以上。自二月初九南下以来,墨尔根、布特哈、齐齐哈尔、伯都讷皆一日破之,呼伦布俞尔不出旬日便可拿下。现嫩江沿岸各地均获解放,黑龙江将军辖区几归北海镇所有。另我军南线部队正炮轰吉林乌拉与打牲乌拉,数万清军如兽困囚笼,穷途末路,盼望救援如敲冰求火。

        我北海军十数万将士,不日将挥师南下,东北全境解放,指日可待。尔等务须看清当下态势,幡然悔悟,缴械投降。北海军一向宽大为怀,解民生于倒悬,不行滥杀降兵及各族人民之事。非大奸大恶之徒者,本人及家眷之生命财产定当无虞。

        伪清黑龙江将军都尔嘉者,贪腐成性,大军兵临城下之时,妄行不仁不智、蜉蝣撼树之举,以齐齐哈尔上万百姓为饵,掩其逃遁。然天网恢恢,暴虐无赖之贼,终归难逃。特行磬绞之刑,以为诛一警百。随信附上都尔嘉受审行刑照片三张,以兹证明,勿谓北海军言之不预也。

        现奉劝尔等,若仍执迷不悟,大兵一压,玉石俱焚,万炮齐发,正似吹灰。现以五日为限,各地守将须携印信卷宗,本人亲自前往蒙古卡伦交办投降事宜。为自己,为阖城百姓民生,希再三思。轩辕四千四百九十年五月十八日。”

        德清阿看完信,难以置信的大张着嘴,混身冷汗淋漓,整个人像石头一样瘫坐在椅子上,连话也说不出来。不过他总算搞明白了,原来北海贼管那三张画着触目惊心场景的硬纸片叫“照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德清阿茫然起身,对外面叫了一句,早已等候多时的戈什哈急忙进来,打了个千儿,站那儿也不敢说话。

        “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卯时了。”

        “传我的令,让城内各营协领佐领以及24屯屯长未初之前来衙署议事。”

        “嗻。”

        第二天的一大早,德清阿按照信中的要求,将相关账册装了满满一车,揣着自己的副都统印信,带着二十名亲兵,在百十名全副武装甲兵的护送下,离开了阿勒楚喀城。

        清代东北以蒙古为名的卡伦站总共有三处,珲春那边有个蒙古河卡伦,铁岭还有个蒙古和罗卡伦,而李睿在信里提到的蒙古卡伦,则是位于伯都讷辖区东部的一座驿站,也叫盟温卡伦。

        别看北海军给了五天时间,看似很宽裕,其实从阿勒楚喀到蒙古卡伦有一百七十多里地。就算一人双马玩命跑,一天撑死了也就四五十里,沿途还得在驿站休息,否则别说人了,马第二天就废了。

        德清阿一行出城后,先在二十多里外的萨库哩站稍事休息,随后便直奔七十里外的拉林多欢站,然后在那里住了一夜。到了次日一早,众人换了驿站的马,便继续出发。

        谁知过了拉林站才十几里,便遇上了北海军的先头部队。面对从道路两侧突然冒出来的数十名杀气腾腾的北海军,德清阿和手下众人大惊,他急忙滚下马上前交涉,又从怀里取出那封劝降信,布拉布拉的解释说自己是去蒙古卡伦投降的。

        带队的排长检查了一番,之后又让德清阿和手下把携带的弓箭、钉枪、腰刀、乃至匕首等兵器都留下,并派了一个班的骑兵护送他们上路。之后再往西走了十多里,驿道两侧出现的北海军越来越多,骑兵有之,跑步前进者亦有之。

        与清军不同的是,北海军除了骑兵部队,步兵并不是排成了那种整齐森严的大长龙,而是分成一组一组的,每组六七人,纵向和横向之间都是相隔三十多步,摆开了一个很大的幅面。

        虽然不明白北海军摆的是什么阵,不过德清阿还是心里默记着人数,他发现才一顿饭的工夫,就有五六百的北海军越过他们,沿驿道的两侧向东而去。凭着以前跟北海军交手的经验,德清阿知道这得有两个营的兵力,看得他后脖梗子直冒冷汗,心说这速度也太快了吧!要是再晚一天,指不定人家都打下拉林城了。

        话说北海军的一个营对清军是什么概念呢?

        先不说配属到营一级的六门迫击炮,光是三十挺机枪就够清军喝一壶的。比如北海军参谋部在三姓城西南的玛延河东岸就部署了一个营,然而阿勒楚喀的三千多清军在挑衅了一次并撞的头破血流后,就再也不敢去了。

        德清阿抵达蒙古卡伦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的上午,负责接待的军官说我们总指挥出去了还没回来,随后便领着他来到以前笔帖式的公事房等候。谁知一进门,他鼻子差点气歪了,敢情呼兰、拉林、双城堡三地的协领已经提前到了。那几位一看副都统大人也来了,脸色立时就显得有些发窘,不过还是上前见了礼。

        等北海军的军官命人上了茶离开后,德清阿终于忍不住了,他指着三人的鼻子骂道:“你们可真特么不是东西啊!居然不跟本官提前打个招呼,偷偷跑过来了!”

        “嘿嘿,大人您不是也来了么。”呼兰城的协领陪着笑,心里则说装什么大瓣蒜啊,你不是也没跟我们说么!

        双城堡的协领哭丧着脸道:“大人,那个叫‘照片’的玩意画的实在太吓人了,标下不敢不来啊!标下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要是来晚了,搞不好就得落得跟都军门一样的下场,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拉林城的协领也跟着哀叹道:“是啊,标下一家也十几口人呢!”

        “唉!”德清阿扶额长叹一声,心说这特么叫什么事啊。几张画片,居然把一位正二品、三个正三品吓得屁股尿流。

        1793年5月26日,在接受了包括阿勒楚喀副都统德清阿为首的四名驻防武官投诚后,四城的清军全部前往城外的指定地点缴械投降,而李睿派出的先头部队则进入城内接管城防和各处仓库。

        与此同时,进攻呼伦布俞尔的江藩所部和从恰克图赶来的北海军也在喀勒尔河畔顺利会师。坐困愁城的呼伦布俞尔城的守军见北海军愈发势大,只得在接到了江藩的劝降书后开城投降。

        至此,北海镇这场历时两个月的“春季攻势”基本落下帷幕,清廷的黑龙江将军辖区已经全部收入囊中。然而要想把包括嫩江平原和呼伦贝尔草原在内的广袤土地真正纳入控制,北海镇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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