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狗
那一天,万里无云,天空湛蓝。苍山拥着原野,牛羊在青草间闭目听风。
“哗!”
艳红的鲤鱼躬身跃出湖面,沿着完美的抛物线轨迹,跳进渔夫的网里,落回湖中。
“哗!”
是第二条鲤鱼。
“哗!”
是第三条。
……
一壮人由阡陌尽头劈草而来,残影中的绯红艳黄引人瞩目。
“兰先生!我就知道你在这儿!你家里发生大好事咯!真真是要高兴死个人嘞!”
飞跃的鲤鱼改变轨迹,一个猛子扎进湖里,扇尾游往深处。
轻舟之上,兰无名深吸山湖之气,睁眼,将漏网置于身侧。躬身去鞠一捧湖水洗脸,见那水面波澜倒影,索性跳进去,游上岸。
拧着衣服,他语气含笑,“大嘴,不是曾告诉你,不苟言笑的男人最有魅力?”
卢大嘴歉意地笑了笑,立刻用自己那早被大龅牙顶翻的嘴皮包住了牙,嘴皮上方的胡子粘成一坨,散发着异味。
兰无名笑说:“啥好事?简单说说。”
卢大嘴想起这大喜事,笑了,忍了,忍不住。
“兰先生,你知道我每日早上差不多天亮一会儿就必须起床儿,会先在院子里锻炼锻炼身体咯,再到山上走一走去看看风景吹吹风嘞,呼吸新鲜……”
兰无名笑着打断说:“不是说我家有大好事?”
卢大嘴劈着牙猛点头,“是呐是呐!嫂子正生着呐!”
兰无名一愣,飞跃而去。
“卢大嘴,说话要抓重点!”山谷里,还回荡着兰无名的话。
卢大嘴点了点头,说:“记住了记住了。”
兰无名甫一靠近自家新建的小院儿,就发现家里一片由里到外的静默。
兰无名忐忑更胜,觉得这安静很不寻常,难道都没有接生婆吗?
他忍不住喊了一声:“花萼!”
无人应答。
兰无名急了,跃过众人立在门前,想着就要推门而入。
“哇!哇!”两声脆亮哭声从屋里传了出来。
他盯着尚新的木门,心中不安不减反增。
怎么只有小孩哭声?
“吱呀。”
门开了,妇人抱着一个“小包裹”出来,一副快要虚脱的模样,不知道的还当是她在生孩子般。妇人缓了缓,对着翘首以待的众人宣布结果,“好险,母子平安!”
话音落地,院子里响起一片吁声,都长出了一口气。
兰无名抱着自家崽子,一动也不敢动,怕颠着了,心里涌上欢喜,片刻又添了几丝遗憾。
“快进去看看尊夫人吧,真正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啊。”接生婆婆笑着说。
兰无名点了点头,迈进屋,满室的血腥味儿包围了他。水花萼躺在床上,被子却没什么起伏,她一动不动,闭着眼睛,曾经一笑倾城的女子如今破败而零落。
他眼睛霎时红了,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蹲在床边,良久,颤抖着伸手拂过她的头发,在她满是冷汗的额头轻轻一吻。
“花萼,花萼,花萼。”
他轻轻唤着,心里抑制不住的愧疚。
“以后对我好点。”水花萼睁开眼睛,眸子盛了水似的看着他,小声说。
“嗯,我紧着你。”
水花萼露出苍白的浅笑,伸手将他额前的头发拂到了耳后,说:“我看看孩子。”
“这儿呢。”
“你起个名字吧。”水花萼看着他。
兰无名想了想,“就叫兰狗子,你看如何?”
“兰狗子?”
“嗯,这名字普通,也好养活。”
水花萼眼里闪过点点泪光,道:“好,就叫狗子。”
她又笑着看向儿子,点了点儿子红红的小鼻尖,轻轻念着:“狗子,狗子,你以后就叫狗子了,你知道吗?”
兰狗子打个大大的干呕,手指从嘴里拿出来,张嘴大哭。
兰无名低头哄他,注意力却被那小手里抓着的东西吸引。
想起那些衔玉、衔珠而生的奇闻,难道……
他轻轻握住兰狗子挥舞的手,下一刻,心内剧震。兰狗子手上的分明又是个小巧婴儿。只因个子太小,被兰狗子不知何时吸到了嘴里去了。
兰狗子松了手,小婴儿直直跌落下去,兰无名赶紧接住了,心有余悸。
小婴儿一颠簸,倒幸运地吐出了喉间淤血。
兰无名看向水花萼,不确定地道:“媳妇儿,双胞胎?”
水花萼也愣住了,“是吧……也取个名字吧。”
“就叫二狗子吧。”
“好。”
兰无名伸手握住水花萼的手,两人脉脉而视,相顾都有些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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