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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危难与真情


  尽管给谷子安排了最佳来源,一家子还是决定把这件事隐瞒到底。用徐老栓的话说,就是人家解放军能在大半夜的给送来,就说明这件事人家也是担着风险的,咱可不能把人家给害了。

  李小能则是出自最朴素的想法,这一大捆谷子搓出小米来,怎么着也得有十来斤,省着点儿吃,一家子这个春天就能熬过去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最难熬了。

  然后她就接手了搓谷子的任务,为了掩人耳目,她是打着看孙女的旗号来的。小孙女会走路了,她哥哥可看不了她了。

  已经来不及做早饭了,但因为有了美好生活的盼头,几个大人都没觉得难熬,更何况徐大柱和褚桂兰是习惯了把早饭省给俩孩子的。

  爷爷和爹娘都上工去了,连水都没来得及挑,只能到中午的时候再说。奶奶搬出好久不用的面板子来,用笤帚扫干净了,把谷穗放在上面用擀面杖擀出小米来。

  至于谷壳和茎秆,则被虎子剁吧剁吧喂了鸡,说是这样会让鸡多下蛋。

  徐灵灵在旁围观,乖乖地坐着一动不动。其实她是好奇来着,因为她发现奶奶是个小脚老太太。

  怪不得她看奶奶走路的姿势奇怪呢,原来是因为小脚的缘故。

  她实在忍不住好奇心,拿小手去戳奶奶的脚尖,好尖啊,也不知道奶奶疼不疼。

  李小能低头对着孙女笑:“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皮啊?”也不管她,继续擀小米。

  虎子看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把鸡喂好了就跑了,说是继续拔菇荻去。拔菇荻的小孩儿太多,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发现的秘密基地,要趁着别人没发现赶紧拔光了。

  徐灵灵研究完了奶奶的小脚,看奶奶把小米全都搓出来,连小米带残余的谷糠一起分到三口棉布袋子里,把最多的那个袋子放进了他们家的柜子。把剩下的两个袋子藏在被子后面,笑眯眯地扫了扫面板子,扫了一小撮碎米和谷糠出来熬了一锅稀粥,舀了一碗米汤晾凉了喂给她喝。

  嘴里还说:“灵灵真有福气,能喝到小米粥喽!”

  晕,奶奶你也太会过日子了。

  就这还算是好东西,下工回来的徐大柱和褚桂兰喝着能照出人影子的稀粥,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更别说虎子,连头都不抬,整个脸都恨不得埋到碗里去了。

  奶奶把两小袋子米藏在身上走了,说是给她二叔一家一袋子,他们老两口和老三一袋子。

  徐大柱和褚桂兰还觉得不好意思,因为他们发现自家分的最多。

  奶奶自有她的道理:“你们家人最多,俺这样分没毛病。二柱家的肯定不会说啥。”

  原来不止她家分出来了,看来她还有个二叔也成家分出来了,至于三叔,应该是还没结婚,还跟着爷爷奶奶过。

  她很想跟着奶奶去看看另外的两家人,可惜架不住一上午就喝了小半碗稀米汤,肚子饿不说,她还到了睡午觉的时候。

  下午她是被饿醒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喊了几声哥哥,没人答应,看来家里人已经习惯了她睡个长长的午觉,没想到她这么早就醒。爹娘应该是又去上工了,奶奶没来,虎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

  她抓紧时间进入空间,幸福地发现落到地上的一个苹果。

  一个苹果足够她吃饱了,果核埋进土里,等将来长出树苗了,她要栽到自家院子里,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吃苹果了。

  吃饱了的徐灵灵继续出了空间睡觉,她要养足精神,晚上继续奋战。而且,她知道怎么搓谷子了,这回她可以直接把小米搓好了再拿出来。

  白天睡觉晚上干活的日子持续了十几天,她才把那半亩地的谷子收割完毕。幸亏空间里有一定的保鲜期,要是放在外面,谷粒早就掉光了。即便如此,到最后的时候,谷穗也已经干的不行,在她抱着干巴巴的谷穗往地头走的时候,掉落了不少谷粒。

  好吧,就当播种了。因为她这副小身板,收获已经勉为其难了,再去跟以前那样翻地播种,实在是做不到。

  至于能收获多少,那就顾不上了。好在她这里还有小麦、玉米、糯米什么的都在逐渐成熟中,不对,小麦已经熟了,她这辛勤的劳动还得继续。

  收割小麦的时候,她采取了新办法。那小麦太高了,她从半截开始割,掉落在地的麦粒来不及捡,只把麦穗收集起来放到竹筐里。竹筐不够,还从别的地方拖过来几个。

  就这么忙活了一个月,家里那几斤掺着谷糠的小米才吃完。要不是虎子哥哥好不容易才弄来的榆钱,她又有空间的各种出产撑着,光靠那稀得不能再稀的米汤,她连路都没力气走了。

  不过她整天睡觉的表现反而让大人们觉得正常,这才是一岁半孩子应该有的表现嘛,别人家孩子都是在家白天黑夜地睡觉呢。

  徐灵灵很想反驳过去,那是睏吗?那是饿的!

  算了,就让他们以为自己爱睡觉好了,要不她也没时间干活儿不是?

  第一次太轰动了,她决定这次要更低调些,一点一点地往外拿好了,那个装小米的粮食袋子就在柜子的最下面,她完全够得着。不过,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改变了主意。

  某一天的上午,爹娘没有上工,因为一大早队长就来通知了,村里有人去世了,需要人去帮着处理后事。去世的那人姓徐,跟他们家是一个院里的,队长特批,徐家院里的人今天都不用上工了,先让去世的人入土为安。

  徐灵灵明白了,这个“院”,就是家族的意思。按照农村的风俗,他们的确是需要去帮忙的。

  可问题是,从爹娘的交谈中她知道了,去世的那个人只有五十一岁,平常身体健康,就这么去世了。

  “这是咱们村这两年死的第几个了?”徐大柱问。

  褚桂兰回答:“第八个还是第九个,记不清楚了。”

  徐大柱叹了口气,“都是饿死的。”

  身边还有孩子,夫妻俩并没有多说什么,急匆匆地喝了最后一口米汤,出门了。虎子还不懂饿死的含义,他说要赶紧走,因为在离村子很远的地方,他发现了一棵还没有被撸光的榆树,树梢上还有一些榆钱,因为太高,而得以幸存。大人们够不着,他这样的小孩儿却可以爬上去。

  奶奶也要去帮忙,徐灵灵今天只能跟着哥哥。虎子喝了一个月的米汤,再加上乱七八糟的各种食物,在同龄人中成了力气最大的,完全可以把妹妹背在身上走路,他还带了一个书包,斜挎在身上。这是三叔给他的,虽然是用过的,还带着补丁,但装些比较轻的榆钱,还是绰绰有余的。

  徐灵灵趴在哥哥的背上,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沿着河堤走了不知道多久,远远地看到隐藏在一片杨树中间的一棵榆树之后,虎子兴奋地把她放在地上,让她慢慢自己走着,他要趁没人赶紧爬树去。

  等徐灵灵走到大树底下的时候,他已经爬到树上去了。她心惊胆战地看着虎子脚底下踩着的细树枝,生怕那树枝承担不住他的分量,让他跌落下来。

  她在树下,跟着哥哥的身影移动,她要保证哥哥的安全,万一他跌落下来,她可以第一时间把他收进空间里去。反正她那空间对外人极为排斥,进去的瞬间就会昏迷过去,出来之后才能清醒,她根本不用担心空间的秘密泄露。

  再说了,就算是泄露了她也不怕,哥哥肯定会帮她保守秘密的。

  在接下来的无数年月里,她无数次庆幸自己的小心。虎子在撸下几把榆钱之后,朝着最高的树梢进攻。树梢的树枝太细,他身量又小,在试探了一下觉得没问题之后,就把浑身的力量都放在了脚下。变故就在那一瞬发生,一声脆响之后,树枝断了。

  虎子从高高的树上跌下,手脚在半空中挥舞着,试图抓住树枝。幸亏他这样做,虽然他的手并没有抓牢树枝,可也延缓了他跌落的速度,能够让树下的徐灵灵调整好位置,在他落地前的瞬间,将他收进了空间。

  徐灵灵四肢因为巨大的惊恐而颤抖着,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空间能救哥哥的命吗?

  顾不得环顾四周看远处有没有人,她第一时间进入空间,在玉米地里发现了昏迷的虎子。她急忙跑过去,细细地打量着他。

  虎子的身上有许多细小的伤口,是被树枝划伤的,她不敢动他,不知道他的昏迷究竟是因为进入空间所致,还是因为跌落冲击的缘故。

  她叫了几声,虎子没有回应。空间里不能多呆,她把哥哥挪出了空间。在虎子躺到外面地上的同时,他睁开了眼。

  一眼就看到了不断掉眼泪的妹妹,一骨碌爬起来说:“灵灵别哭,哥哥没事。”

  徐灵灵的眼泪掉的更欢了,哥哥真的没事。

  虎子哄好了妹妹,先检查自己的书包,一看那些榆钱还好好的,放心了。

  在回去的路上,徐灵灵坚决不让哥哥背,慢慢地往家走。一边走还一边打量着他的脸色,生怕他受了什么内伤看不出来。

  虎子是真的觉得自己没什么大事,对于那一瞬间的昏迷,还以为是自己从树上摔下来,摔懵了。

  至于身上的那些小擦伤,人家根本没放在心上,还万分庆幸衣服没破。一路走一路嘱咐徐灵灵,千万不要和爹娘说这件事,免得他会挨揍。

  他忘了,徐灵灵目前仍然处在蹦单字的阶段,唯一连着说的两个字就是“哥哥”,连爷爷奶奶都还不会叫呢。

  徐灵灵紧紧拉着他的手,打死也不松开,她吓坏了。

  虽然才有一个月的接触,可是她从内心深处认可了这样的一家子,爹娘也好,哥哥也好,爷爷奶奶也好,都是真心疼爱她的。就连二叔二婶和三叔,都在这一个月中给她送了几次菇荻、榆钱等农村孩子特有的食物,更别说三叔还曾经在挖水渠的时候特地把那些甜甜的茅根收集起来,装了鼓鼓的两衣兜给她送来了。

  她再也不要让哥哥为了几串榆钱去冒生命危险了,就让别人家的孩子去抢吧,她要让自己的家人过上吃饱饭的日子。

  在观察了半天确认虎子真的无事之后,徐灵灵又一次在自家窗台上放下了物品。这一次是整整四口袋麦子,每袋五十斤,是她半亩麦地的所有出产。四口袋麦子把窗台挤得满满当当,其实她还想把剩下的三口袋谷子也弄出来的,实在是放不下了才罢休。

  徐老栓对着四口袋麦子痛哭流涕,直说这解放军太好了,当年他不就是交给解放军三口袋粮食吗?这还回来的也太多了。

  一大家子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兴奋莫名。

  李小能擦干净了眼泪,主持分麦子大业。很好分,老大家人多,还有俩孩子,分两口袋;剩下的两口袋,他们和二叔家一家一口袋。

  “给你们娘家也送点儿过去。”李小能嘱咐褚桂兰和二婶刘香。

  褚桂兰说:“从俺们这里出。”刘香挺不好意思的,暗自发誓以后要加倍对大哥大嫂还有侄子侄女好。

  徐老栓发令:“明天大柱二柱你们俩都请假,就说你们大舅家有事,让你们过去。去你大舅管着的磨坊磨面,天不亮就去。”

  徐大柱点头:“嗯,我给大舅也留些白面。”

  “是这个理儿。”徐老栓没意见,觉得自己家大儿子能顾着亲戚,很好。

  徐灵灵这才心虚地发现,她忘记磨面这一重要工序了。幸亏爷爷运筹帷幄,顺利化解难题。

  徐老栓还把这个行动方案做了补充:“你们别去请假,天不亮就走。俺明天找队长请假,就说是个急事,来不及请假了。”

  人心齐,泰山移。在曾经的支前模范徐老栓的英明领导之下,徐家人圆满完成了这次磨面的任务,不但将几百斤麦子全都磨成了白面,还带回了可以喂鸡的麦麸,就连亲戚们都救济到了。

  徐大柱回来之后,为这次行动的借口又做了补充。

  “幸亏俺们去了,俺大妗子就剩下一口气了,要不是咱们送去的麦子,差一点儿没熬过去。”

  这一下,连借口都完美了。他们和大舅统一了口风,就说大舅家就一个表哥,没办法了这才找姑家的表弟去帮忙。

  徐灵灵充分领略到了家里人劲儿往一处使的好处,再一次庆幸自己的运气其实并不错,时代固然艰苦,可这样团结善良的一家人却是更难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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