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学琴
6学琴
韦璇坐下之后，偏头看向门口，禁不住有点想笑，先前等在一楼所滋生的不耐烦尽数消散。
男人此时斜倚着门框，身材比例很好，宽肩窄腰大长腿，格外吸睛。
常言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到他身上却反过来，普通款大衣被他一穿，档次骤升。
只不过，那副以手背遮住眼睛的模样，看起来……
韦璇忆起方才看到的景象，那双清透的眼眸氤氲着水汽，眼角泛红，当真像个小可怜儿。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人欺负，躲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偷偷哭了。
“嗡嗡嗡——”
手机振动不止。
韦璇猜测是自家小男友发来的，面上尤带几分笑意，取出手机来查看。
轩辕天下：【姐姐早上好呀，你在忙什么？】
韦璇：“……”
唇角扬起的弧度立刻消失，女人在屏幕上一划、一戳，“消息免打扰”模式已开启。
别问，问就是晦气。
本以为小云朵的戏精弟弟有层出不穷的把戏，她正好可以见招拆招，给他上一节“社会教你做人”……
哪曾想这家伙纯粹是来膈应人的，催吐药都没他一句话管用。
韦璇在心里无声吐槽道，却忽略了极为重要的一点——
小云朵发过一模一样的内容，她没有半点不适；对于他的关心，她很是受用，双标得明明白白。
切换回消息列表的那一刻，置顶联系人给了她回应，很是用心地安抚她。
【是在哪个琴行呀？】
【姐姐加油↖(v)↗我也继续听课啦！】
【小狗勾滚地撒娇gif】
x：【是在雷克斯琴行，你第二节下课是几点？】
就在韦璇给小男友发消息的同时，身侧坐下一个人，干净清冽的气息传递至她的鼻尖。
也许是皂角的清香，并不会过分浓郁，闻起来还挺舒服。
男人在手机屏幕上轻敲几下，将某个账号退出，然后才收起来，抬手掀开琴盖。
他清了清嗓子，低声询问道，“韦小姐，你以前……有学过其他的乐器吗？”
男人的声音很悦耳，吐字清晰，富有磁性，只可惜听不出情绪来，凉凉的。
韦璇偏头瞥了陆老师一眼，左眼尾下方的那颗泪痣让他整个人都变得……
清俊中带着点勾人。
她短暂地恍惚了下，慢吞吞回答，“高中学过吉他，现在差不多忘光了。”
陆荆云没再说话，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指尖发呆。
那一句问话是刻意为之，他当然知道她会吉他，甚至亲眼见证过。
霖城一中的课余活动相当丰富，高一的迎新会上，有学长学姐表演节目，大概是为了帮他们暖暖场子。
主持人报幕完毕后，台下仍然嗡嗡作响，众人七嘴八舌讨论各种事情，没人在意节目。
然而，当一位身穿黑色背心、铆钉小马甲，脚踏高帮长靴的女生出现以后，整个会场顿时陷入安静。
而后掀起巨大声浪。
“璇姐好帅！”
“姐姐又要炸场了呜呜呜……”
“给个姬会好吗？”
“去去去，哪来的路人甲，到后边排队去吧你！”
除开高一新生们，场下也有闲来无事的其他年级学生，一个个嗷嗷直叫，快要激动疯了。
“嗡——”
女生背着电吉他，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勾弄，激昂又澎湃的音律响彻礼堂。
面对所有人的注视，她无惧开场第一个节目的压力，镇定地表演，却也光芒万丈。
女生略施粉黛，站在舞台的正中央，绚烂的彩灯聚焦在她身上，勾勒出绝美的轮廓……
如神祇降临。
陆荆云坐在观众席的第三排，仰头看她，耳边炸响无数尖叫与欢呼，心潮起伏难平。
视野中只剩下她。
再也看不见别人。
这天并非他第一次见到韦璇，真要算起来，还得再往前追溯十年。
可是这一场精彩绝伦、炸翻全场的演出，还是让陆荆云由衷地觉得——
能够考上她所在的高中，中考备战期间的熬夜复习值了。
……
“诶。”
余光里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陆荆云怔然回神，“嗯？”
青年一向惜字如金，看起来不太容易接近，与周围的人划出一道分明的隔离线。
他的眼睛很漂亮，流光溢彩，此刻却略微瞪圆了，透出茫然之色，恍若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兽。
前后对比太过明显。
韦璇实在是控制不住了，抿唇轻笑着逗他，“你怎么这么呆？”
不等陆荆云给出回应，她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到他眼前。
“陆老师，教我弹这首歌吧——这是我来报名的唯一目的。”
“好。”
陆荆云接过纸张，另一手佯装整理口罩的带子，不动声色地碰了碰自己的耳根。
确认其并未发烫、发红，他这才勉强放下心。
毕竟他只和她“见过两次面”，是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面红耳赤的状态就会……
显得很奇怪。
陆荆云低头细看。
这是一张手写的五线谱，没有写歌名，总体韵律轻快、基调悠扬，难度系数不算太高。
在他的记忆中，搜寻不到与这首歌有关的部分，极大可能是原创曲目。
还有不容忽视的一点就是……纸面隐隐泛黄，页脚卷翘，铅笔字也有点模糊，似乎放了很多年。
在韦璇的事情上，陆荆云难免感到好奇，差点直接出问一句：
‘姐姐，这是什么？’
幸亏他仍有一丝残存的理智，勉强维持住表面的淡定，再次点头。
“没问题。”
……
“呼。”
韦璇拉下运动服外套的拉链，险些热出一头汗，她万万没想到，学个钢琴会这么难。
同样一双手，明明可以将吉他玩得花样百出，此时却仿佛抽了筋，手型怎么调都不对，非常别扭。
“是这样吗？”
她按照陆老师的指点，保持住半圆形的手势，指尖垂直于琴键。
但不知为何，半分钟不到，她的指根关节向下倒塌，立不起来。
陆荆云伸出手去，尚未碰到她的肌肤，又很快收回来，犹如触电一般。
亲自上手帮她调整，对他而言太过困难了，最后还是选择自己做示范。
“你看，这个手腕要提起来，想象一下敲键盘时……”
就这么失败、失败再失败，一小时嗖地一下过完，韦璇试着舒展十指，竟然感受到了些许酸意。
她迟疑片刻，决定中场休息——给小男友打个电话，充充电。
韦璇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小云朵的回复，转眼看向身边的男人，有商有量道：
“陆老师，给个课间吧？”
现在还不到十点，正好碰上小云朵的课间，没办法长谈，可聊个五分钟还是可以的。
而陆老师十一点要带别的学生，她休息一会儿，也不会影响到他的行程。
“好。”
他点头，回答依然很简短，似乎懒得跟别人多说，实打实的节能主义。
韦璇倒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迅速拿出手机来。
以往听说情侣之间的各种抱抱亲亲“充电法”，她只觉得滑稽至极，也很不切实际。
工作上学业上的疲惫，光是抱一抱、亲一亲就能好？
这不是搞笑吗？
别说主动寻求安慰了，她身心俱疲的时候，听到任何人的声音都会烦到爆炸。
而她的几个小前任，一个比一个话多，活像麻雀精转世，烦起来要人命。
但是眼下这一刻，韦璇被狠狠打脸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特别想听到小云朵的声音。
急不可待的程度。
小云朵的话不多，更习惯于听她说，时不时应一声、表示在听，也不会打断她的倾诉欲。
他偶尔会以一种娓娓道来的口吻，说起学校里发生的琐事，韦璇的心绪就会跟随他的节奏，逐步平静下来。
格外治愈，有一种……奇妙的、她暂时研究不透的魔力。
“韦小姐，出门左拐就能看到卫生间。”
韦璇往门口走去，背后传来一声陆老师的贴心提醒。
她举起手机晃了晃，头也不回地说，“谢谢，但我不想去厕所，在外边打个电话而已。”
“咔哒——”
琴室的门合上了。
在韦璇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眼中闪过惊诧之色，几近于慌乱地取出手机来，又把账号切换回来。
【正在加载个人信息】
三秒钟堪比三年。
【登录成功√】
下一秒，屏幕上弹出一个语音邀请，铃声还挺响亮。
“噔噔噔——”
幸亏他卡上了时间。
陆荆云的反应速度从未如此快过，“接通电话”和“起身走到角落”同步完成。
钢琴房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他并不担心这点动静会被走廊上的韦璇听到。
只不过，背靠墙壁的状态能给他带来不少安全感，压下慌张的情绪，以免露出破绽来。
“小云朵！”
女人叫了他一声。
“嗯，姐姐。”
陆荆云一如往常那般，轻轻地应声，等待她先行开启话题。
他有意拔高声线，不复低沉与磁性，变得清越。
韦璇长吁一声，语气中尽是无奈，“救命，我跟你说啊，学钢琴好难……”
陆荆云向后靠去，一手垫在背后，动作幅度很小地抠了抠墙壁。
他没有透视眼，看不见她现在的站姿，却不难想象出来。
alpha女人一定是单手叉腰，微微曲起一条长腿，放松了肩背，懒洋洋地倚着墙。
一如当年。
霖城一中的高一生和高三生不在同一栋楼，陆荆云曾经为了见韦璇一面，偷偷溜出教室。
结果一从楼梯口走出来，他就看见了高三五班门口，长长一溜的罚站大队。
韦璇站在队首。
她的成绩固然好，但行事作风太过“嚣张”，老师有时候不会纵容她，该罚的一样罚。
陆荆云害怕被她发现，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步，借用墙壁挡去身形，只探出头去看。
少女早早地分化成alpha，长相明艳，性格张扬，单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吸引人了。
比阳光更耀眼。
“喂？怎么不说话？”
陆荆云飞扬的思绪被她一句话扯回来，斟字酌句道，“……早上课太多了，我有点困。”
韦璇不疑有他，颇为认可地回，“那确实，早八真的烦人，前一天要是熬夜就更难受。”
话音稍顿，她估计是把手机拿开、看了一眼时间。
“我只能休息一小会，先不说了，晚上再陪你。”
眼看她准备挂断电话，陆荆云顾不得去注意门是否打开了，急匆匆地叫她：
“姐姐！”
这一声有点着急，没压住音量，与平时那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不大相同，却也多了几分少年气。
韦璇的心情又一次扬起来，笑着询问，“哎哟，怎么啦？”
陆荆云转回身，额角抵上刷成淡蓝色的墙壁，像是要以此借力。
“姐姐加油，等你学会弹钢琴，能弹一首情歌……送给我吗？”
他活了二十二年，自记事起，从未向任何人“讨要”过礼物，因为没人会顺他的意。
或许是她的嗓音太过温柔、饱含宠溺，陆荆云一时间昏了头，咬牙提出请求。
但是很快，他恍然惊醒过来，试图撤回先前的话，“如果不方便就算……”
“算什么算！”
女人干脆利落地打断他的话，强势拍板定下计划，不给他半点拒绝的余地。
“到时候你点歌啊，想听几首都行。”
直到电话切断，传出“滴嘟滴嘟”的忙音，陆荆云依旧没能回过神来。
梦境太过美好了。
“你干嘛罚站？”
女人从外面推开门，目光自上而下地掠过他，“陆老师，你有情歌推荐吗？钢琴曲。”
陆荆云攥紧手机，下意识挺直腰背，不再靠着墙，轻咳两声才回应道：
“情歌很多，具体得看韦小姐喜欢哪种，你是打算……”
韦璇点点头，坐回钢琴凳，双手置于黑白琴键上。
跟小云朵打完一通电话，她练琴的动力瞬间补足了，不复之前的死气沉沉。
莫非这就是爱情的力量？果然比鸡血还有用。
轻敲几下琴键，韦璇慢悠悠地回答陆老师的问题，声线毫无波动，透着敷衍。
“噢，没什么，拿来哄小孩儿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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